上海爷叔“白相纸头”20年成艺术家 　　“玩，是一桩很高级的事”

　　一张白底板加彩色细纸条，挥洒出气势恢宏的风光画;　一张纯白纸，揉捏出富有艺术感的立体人脸表情图;一堆瓦楞纸板，拼装成用上好几年都结实如初的桌椅……

　　这是上海一位民间艺术家朱立群的作品。不久前，他在钱学森图书馆的少量作品展示给观众以惊鸿一瞥之感;之后，记者找到这位热爱“白相(沪语：玩)纸头”的“老顽童”，近距离听他讲述纸艺情结。

　　纸天纸地，藏身徐家汇闹市

　　“朱立群纸艺术馆”闹中取静，藏身于徐家汇街道的一个寻常小区里。记者见到67岁的朱立群时，他上着中式对襟白布衫，下穿牛仔工装裤，这样的混搭让清癯的他透出一种颇为艺术的气质。

　　只见这间大屋子完全是纸天纸地，连大吊灯都是纸艺制作。朝南那半间沿着墙堆叠着他和同伴及弟子的作品——之所以用“堆叠”两字，实在是因为作品太多：人体纸浮雕图上方搁着跳舞的纸偶，背后露出纸艺灯罩的一角;林黛玉和徐光启的立体纸雕紧挨在一起;“梅兰竹菊”四幅纸艺镜框，记者起初只看到三幅，另一幅在其他展示柜后面找到;　曾到澳门参展的几幅作品一溜排在了地板上……朝北的那一半，除了满墙作品外还堆放了大量纸材。另有两张大桌子，放着半成品以及切割板等工具。

　　这些作品是好几年的积累，朱立群已经说不上来具体数量了。他的工作室最早是由朋友资助发端于长宁，辗转迁到闵行，如今搬来这里，除了成为上海现代纸艺展示中心外，也是徐汇区颇为知名的纸创意课程试验基地。他研究和独创的多种纸艺技法，常常令人称奇。

　　当朱立群示意记者坐下交谈时，记者注意到椅子乃是土黄色瓦楞纸板拼装而成。而当朱立群掀起桌布时，记者赫然发现，这张桌面有三四平方米大小的桌子也是瓦楞纸制造，精巧服帖而不失美观的三角锥形组合让人惊叹不已。

　　和夫人吵架“吵”出别致作品

　　纸张，在一般人眼中很普通;而身为高级工艺美术师、又刚刚获得上海市工艺美术大师称号的朱立群却对纸的艺术有着自己的见解。

　　“纸艺的发展和工业进步有关。我们国家传统的是剪纸，是手工业产物;西方工业社会的纸艺表现力更强，这和工业设计的进步分不开，而且体现了大工业思维，那就是‘不断产生新东西’。”

　　早在1964年，朱立群就在中专学习工业设计的一个门类：玩具造型。但后来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中断了专业，转而务农。再后来，他又从事起相关工作，包括展示设计、包装设计、产品设计，“样样都做，然后发现纸的表现力可以很强，它可以设计出多元的作品”。上世纪90年代，他开始在设计中大量使用纸材。

　　他的创作总是“不走寻常路”。当年租住长宁时，工作室没有桌椅，他想自己做。在毫无样板的情况下反复构思后，突然在一次睡午觉时，以“三角锥体”获得承重力的灵感倏忽而来。于是就有了这套纸板桌椅、沙发甚至床，牢固得“有人以为里面有铁架”。2006年时，他用纸为主材制作的书架还在一次全国家具设计比赛中获奖。2009年，上海举办原创纸艺大展，他和工作室同伴也成为参展主力，让这一较为小众的艺术着实在上海市民中火了一把。

　　他还常常进行一些特别的尝试。2010年，他设计过一顶纸凉帽，不仅仅是好看，还有功能性的卡口，戴起来和一般凉帽无异。而纸艺术馆里那组人脸表情图，是他有一次“和夫人吵架，回到房间还是生气，随手拿过一张纸就揉啊捏啊，没想到，捏出了一个生气的人脸”……扎实的设计功底总是让他的想法能翩然走到现实中。

　　“要给学生‘自说自话’的空间”

　　虽然朱立群已将纸艺玩到很高深，但他仍觉这都是“白相”出来的：“玩，是一桩很高级的事;尤其是艺术领域，很多成就都是玩出来的。”

　　他告诉记者，以前去一些学校指导工艺美术比赛，发现有一类作品是这样的：“用吹塑纸做个孔雀，尾毛是一根根地粘上去的，据说花掉孩子4个月的业余时间。然而，这个孔雀形象到处都能找到图样，孩子把时间都花在了琐碎而机械的劳动里，没有体现自己的创意和趣味。”他认为，这样的纸艺或许是为了得奖，但对孩子的创造力培养、艺术探索来说并没太大意义。

　　“面对未知，才有探索。学校的工艺美术教育应该给孩子一个空间‘自说自话’，不设定标准、允许结果多元、允许犯错。”

　　1998年，一位和他观点相同的老师邀他给学生开纸艺课，从此，他开始探索用纸艺激发孩子的创造力。在沪上一所中学试点公开课时，他谢绝了让他“准备准备”的建议，让学生用一指宽的纸条设计椅子或沙发。“椅子的设计很有门道，快餐店的椅子就不会让你想要久坐，和配圆桌的椅子是不一样的……”经过一番启发，学生们交出了形形色色充满想象力的作品。

　　曾经有一所学校来向朱立群借作品，“一问，是要做教学成果展示但苦于没有作品”。他拒绝了，但提议由他给学生开两堂课，“让学生去创造，自然会有真正的成果”。课上，他要求学生只要保持专注，保持“思维要像煮开了的粥一样咕嘟咕嘟冒泡”，就可以走动可以讲话。结果有学生递来纸条：“老师你说话算数吗?”他说：“算数!”学生说：“老师你真酷。”课后，果然诞生了许多可以展示的“成果”。

　　这种和一般老师差异较大的做法，曾让一名外籍学生的妈妈以为“这个老师是国外回来的”。其实当时的朱立群从未出过国，只是他不惮于打破常规，还常常鼓励别人这么做。

　　曾有一名贪玩而学习不好的初二学生被家长送来这里。朱立群有意出了“井底之蛙”、“滥竽充数”之类的剪纸主题给他，让他按自己的理解去设计作品。那孩子为了弄懂成语的意思，回去拼命翻字典。不久，家长反馈说孩子的语文成绩上来了，渐渐地还对其他课程也感兴趣了……朱立群得知后，特地去了趟学校，把这个孩子的变化告诉校长，请求让老师对他多鼓励、不要训斥。“那个校长很开明，说‘你们非亲非故，你特地来提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们当然要答应’。”后来，学校成立了剪纸沙龙，让这个孩子主持，孩子的精神面貌变得更好了。“现在他在一家工厂工作，已经读出本科文凭，是单位里的一把好手，每年还会买花来看我们。”

　　朱立群的期待还不止于此：“纸艺术的拓展空间很大，我们已打下了比较厚实的基础，希望未来能推动中国的纸艺术与国际水平比肩而立。”这些年来，他更乐于用艺术来做教育、做公益，教过的学生从4岁到84岁都有，还曾将纸艺带到一些特殊人群中去。“创造力、创新思维是一种很阳光的东西。我教学生玩纸，并不是要培养自己的接班人，而是希望纸艺能成为一个途径，让这种‘阳光’深入孩子们的头脑里、人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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